TOK:「旧梦三则」_META

红厦

他凭耳朵就知道有多冷。长着一对招风耳,有什么办法。耳朵冻疼了,要用双手捂着,捂一会,好一点。穷在债里,冷在风里,这话,招风耳最懂。

现在是下半夜三点,他两边胳肢窝下各挟着一张小板凳,在马路上等摇摇出来。小年夜过了,已经是大年三十,他约了摇摇一起去红厦菜场排队赶早市。摇摇总算从家里悉悉嗦嗦出来,从他这里接过一张小板凳。太冷,两个人跑着跳着去。

还好,人还不多。可是每个摊头前都已经排好了篮子砖头,几个大人小孩在旁边冷得跺脚。想趁人不注意插挡,保证被人骂,把你板凳都摔出去。摇摇说早知道我们也隔夜摆一块砖头,睡到天亮再来。算了算了,他们在肉摊和菜摊的队伍后边各摆了一张小板凳,算是排上了队,数一数,前面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吧。逢年过节有热气肉供应,要赶早,晚了只有冷气肉了。菜摊也是,排在前面可以选好看的,品种也多。鱼、蛋、豆制品都要凭票,晚点排队也没关系。不不,买鱼不行,也要赶早,一大块冻在一起的带鱼,宽的厚的在外面,一条一条凿下来,里面的就越来越小了。他们让摇摇的妹妹排在鱼摊这里,她跌跌冲冲也来了,赤脚趿拉着一双大人的棉鞋,时不时抽一下流到嘴唇上的鼻涕。

四点多吧,菜场开始氽肉皮。哗啦啦油锅炸响,像小日本半夜里没头没脑放了一阵机关,油烟弥漫开来,冷风中霎时充满了浓浓的油香肉香。人多起来了,借着氽肉皮摊头的灯光,他看见一些认识的邻居大人小孩,一张张忽明忽暗的脸兴冲冲地晃动,好像露天电影开场前一样。他有点着急,大姐二姐怎么还不出现,他又不知道该买哪块肉哪条鱼哪种蔬菜,也没钱,连篮子都没有。人越来越多,挤得他都看不见了。这时,听见二姐在叫,他大声答应着,让二姐挤进来。二姐问你怎么排在这么后面,他都快哭了,说本来没这么多人的。本来只有二十多个,现在看看多出一倍不止。二姐说这里有我,你找大姐排队买菜去。他挤了出去。菜场边上,大姐挎着篮子,双手交叉插在袖子里,笃悠悠地看热闹。他把大姐拉到菜摊队伍前边,找到摇摇。后面一阵叫骂,不让插挡,大姐理都不理,让摇摇换她,说你要什么菜我来替你买,摇摇说要问妈妈,妈妈还没来。

五点钟开秤。每个摊头一只电灯泡,开秤前陆陆续续亮了。吵闹声顿时大了起来,人人都在叫喊似的说话,人人都想朝前拱一点。摇摇妈妈才来,说没我怎么行,就扑了进去。他和摇摇没什么事了,在铁路看守所门口张望整个菜场。乱七八糟的,像一锅面疙瘩,天还没亮呢,全城的人都挤在菜场。

他们把摇摇妹妹给忘了。等大姐和摇摇妈妈提着菜篮子出来,问起来才去找。挤到鱼摊前边,乱哄哄的队伍边上,摇摇妹妹哭得声音都哑了,一只棉鞋挤丢了,赤脚站在地上,用袖子擦着眼泪鼻涕说没了没了,轮到了我,现在没了。她以为轮到不买就要重新排队。摇摇妈妈说放屁,敢不让,举着钱和鱼票冲了上去。

好大的两条带鱼啊,他以后再没见过那么宽那么厚的带鱼。

离开菜场,天才蒙蒙亮。他好像已经不冷了。

红厦菜场的年三十早市,缺了挑挑拣拣这一块。那是我怕说错的。比如买肉,好像分猪头、腿肉、肋条、里脊、大排骨、小排骨、猪尾,腿肉又分前后腿,价钱不一样,差别在几毛。一整条大排骨,当场开片,啪啪啪一刀刀下来,很均匀的十二块。我在旁边看来的,自己没买过。面前的肉师傅举着大刀,后面心急的大人又不断催促,如果让我买,我肯定没主意了。幸亏钱由两个姐姐掌管,她们最大的能耐就是不紧不慢,人家再吵也只当耳旁风。

红厦,还有大球场,还有家属浴室,还有红厦食堂。拍过电影《大李小李和老李》的大食堂。夏天所有门窗大开,几十个吊扇呼呼转动,冬天热气蒸腾,笼罩着饥寒交迫的大人小孩。苏联作家阿斯塔菲耶夫的《鱼王》里有一篇“鲍加尼达村的鱼汤”,那全村老少在河边的聚餐情境,令人难忘。我不会写大场面,试过,不好。还有文化宫。我们成天混在那里,混进去看电影。谁在票根箱里偷来一把票根,我能半张半张对粘起来,对付检票员足够了,谁去看上半张下半张座位不对?后来干脆用色纸裁开,一张张直接画电影票了。混进去看电影,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从第一次到十一次。广场上千万人的难以形容的神态和呼喊,以后直接和间接地经历过,每次喊的内容不一样,情形是一样的。我写不出来,看过法拉齐《男子汉》里的“章鱼”,更写不出来了。

太阳的碎片

他在地上抠碎玻璃。就他一个。中午,太阳直直地照下来,背和手臂都晒疼了。抠碎玻璃这事,还就要在太阳大的时候做,因为容易找到,有反光。

他问了好几个同龄人,记不记得满地找碎玻璃的事。都不记得了,眼神一阵空洞,碎玻璃?要来做什么?他就是没把握要来做什么才问的。肯定可以换钱,攒够一定数量,交给废品回收站脏兮兮的叔叔阿姨,称一称,接一两个硬币几分钱在手心里。没准可以换糖吃?那种面饼一样的饴糖,小贩担子挑来的,用圆圆的铁片切下去,当当当,敲出一小块。那糖好吃吗?忘了。

有时,院子里能同时看见好几拨小孩在地上一步一步地搜寻过去。

不止他一个。他看见前面几步的地方,阳光中有黑影晃动,也蹲着,在地上抠几下,往前挪挪。他看不清那是谁,叫了声,也没答应。他顾不上了,跟前正有块大的,他一点一点抠下去。泥地,可无比坚硬,都快赶上水门汀了。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手都起泡了,才把一大块酒瓶底子起出来。他捧在手上,觉得比盆还大,比缸还大,太阳似的,一闪一闪。想告诉前面那谁,黑影在拐角一晃,不见了。

1961、1962年的暑假,全城的小孩都在地上抠碎玻璃。老大哥很不上路,趁我们自然灾害中断援助项目。老大哥宇航员加加林飞上太空。老大哥在德国修建了柏林墙,把一个城市分成两半。老大哥把导弹运进猪湾,我们要古巴,不要美国佬。美国总统肯尼迪遇刺身亡。而他和其他中国孩子在地上抠碎玻璃。

然后就下起了大雨。

Web3区块链软件提供商Chain与NBA热火队建立广告合作伙伴关系:10月31日消息,Web3区块链软件提供商Chain与NBA迈阿密热火队建立广告合作伙伴关系,作为其官方Web3/区块链基础设施合作伙伴。Chain将成为第一家将其标志印在热火队篮球服上的公司,此外,Chain将与NBA球队一起参与社区节目,在球队的社交媒体平台和比赛日元素的数字内容中占据显著位置。[2022/10/31 12:01:40]

然后院子和马路都泡在水里。

一下大雨就漫大水,一整天都退不下去。有几个同学的家在马路边,比上街沿还低,开门就往下走的那种,你想那家里被水搅乱的样子吧。大人小孩在门口用木板用稻草胡乱筑坝,用面盆徒劳地往外舀水,公共汽车开过,一股浪头涌来,坝就垮了,气得大人摔了面盆破口大骂。

他们不管,在水里疯跑,还把家里的脚盆澡盆搬出来冒充鱼雷快艇巡洋舰。那水脏的,什么都有。他们不管,脚都泡白了,在院子里马路上噼里啪啦乱趟乱踢。

然后水忽然退下去了。

然后阳光更加猛烈地照射下来。

抠碎玻璃和在大水中奔跑,这两个场面怎么连在一起了。

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那时老光着脚到处跑,也不怕脚底被割破。原来碎玻璃都给捡光抠走了。

不明白的是这到底是小孩的本能呢还是大人的好意。大人不可能唆使废品回收站和卖糖的小贩收下碎玻璃,可是大人看着小孩满地找碎玻璃,从来不说。

Qitmeer Network Staking赎回验证通道已开启:10月30日消息,Qitmeer Network Staking赎回验证通道已正式开启,质押用户需要尽快确认资产赎回账户以及资产数额。Qitmeer Network将于2022年11月21日正式开启资产赎回通道,用户需在此之前完成所有信息确认和验证,若未在规定期限内提交正确的信息而造成的一切损失需由自己承担。[2022/10/30 11:57:29]

都给捡光抠走了,院子不再闪闪发亮。

马路也不再闪闪发亮。

他只好黯淡无光地在河边瞎转。一个正在给怀里小孩喂奶的妈妈,一手端着奶子,一手使劲甩着空了的酱油瓶。他站下来等。最好她手一滑摔碎。要么直接脱手飞过来,他准备接住。大概甩干了,妈妈把瓶子放到身后藏好,把奶子也塞进去藏好。

卡车迎面开来,很吓人地斜停在他面前,然后倒车,倒向河边胸墙。它难听地叫着,浑身颤抖,把屁股用力蹶起来。车上哗哗倒下一大堆白花花的东西。卡车开走了,白色的屑屑粒粒跟着洒了一路。阳光突然照亮河边,一路闪闪发亮。他回头一看,那一大堆东西也闪闪发亮起来,简直是在又叫又喊,像中秋的潮水和兴高采烈的孩子们。

一大堆玻璃渣子,像是故意打得很碎的瓶瓶罐罐,小山一样出现在河边。

能换多少钱啊,能换多少糖啊。

他惊呆了,站在那里动弹不得。想用手抓。用口袋装。用衣裳包起来。回家去拿书包。最好找辆手推车。去找其他小朋友来。想过一百种办法。可是却动弹不得。他甚至觉得不能离开一步,只要一转身,眼睛一不盯住,那一大堆玻璃渣子就会在阳光下融化。

Delphi Labs将转向研究和开发Cosmos生态系统:9月9日消息,昨日,Delphi Digital发布长文《Finding a home for labs》,表示Delphi Labs是Delphi的协议研发部门,拥有约50人的团队,此前,该团队专注于研究和开发Terra上的协议。在Terra崩溃之后,Delphi Labs面临着一个重大决定,即我们的建设者工作的重点在哪里。经过对众多协议的研究对比,其决定将研发工作集中在Cosmos生态系统上,DelphiLabs表示,“我们相信这个空间将越来越多地分裂成一个由通用智能合约链和通过信任最小化桥连接的专用应用链组成的网状网络。

在这样的世界中,将会出现多个DeFi中心,每个中心都有自己的生态系统和社区。部署在多个平台上且架构设计良好的DeFi dApp将受益于流动性和其他网络效应,我们认为Cosmos最适合从越来越多的应用链中受益,并支持最先进的跨链架构。”[2022/9/9 13:18:37]

动弹不得。手指都没去碰一下那些可爱的纯洁的闪闪发亮的白色碎屑。

天黑了。

过路人把他送进了医院。他头疼得醒了过来,哗啦哗啦吐了一痰盂。针筒和点滴瓶在他眼前闪闪发亮。

是哪家化工厂倒出来的,有,准备装船运走。

倒立行走的狗蛋

狗蛋从身后变出一小板凳,说有本事在这上拿。那板凳是老太婆坐的,一本书大小。一次里弄开会,一个老太婆让坐长凳的阿姨挤挤,她要坐边上,长凳上已经三个屁股了,怎么挤啊?她说我屁股是尖的,占不了多少地方。

他们练拿顶已经练了一个夏天了。开始是倒立靠墙或靠树,能倒立五分钟以上,就能练倒立撑了。倒立撑有要求,头皮碰地算,一下相当于俯卧撑五下的力气,把自己的体重撑起来,没那么容易。眼看着胳膊练粗了,就有把握凭空倒立了。不带那种膝盖弯曲小腿晃荡的,那是乡下小孩游戏玩的,他们要的是两腿并拢脚背绷平笔直地伸向天空,用头、用肩、用臂力控制平衡。暑假快结束时已经从平地练到凳子上,方凳或长凳,起来时不带脚蹬一下借力的,两腿并拢或分列身体两侧,完全靠腰腹力量慢慢地吸起来,漂亮吧?

狗蛋是他弟弟的同学,小他七、八岁吧,喜欢站在边上看。看就看吧,还多嘴,说这个姿势不对,那个腔调难看。这孩子平时就一脸深仇大恨,好像全世界都跟他过不去似的,万一被惹着了,他会直直地向上瞪着你,眼神奇,什么狗蛋啊,根本是狼崽。说就说吧,不搭理就是了。他们练他们的,像没看见那有备而来的小板凳。大欺小,现世报,不能打不能骂,能怎么样?他只是在狗蛋脖颈后面无比亲热地捏了一把。手贱啊,早知道有后来的事……那小狼崽的槽头肉又不是尼姑的脸蛋,有什么好捏的?

弟弟放学回家,躲躲闪闪的像做什么坏事了。他看都不看,知道弟弟憋不住会说的。我跟人打架了。跟谁?跟狗蛋。你打不过他?没,刚想踢他裤裆就被老师拉开了。狗蛋打着你没有?就推了一下。那就算了……为什么打?狗蛋说你们小看人,说你们练的拿顶屁也不是,说要让你们瞧瞧大爷他的功夫。大爷?操他大爷。你告诉他,哥哥我等着他的功夫。

转眼就冬天了。他们照常在练拿顶。有人已经可以单手倒立了,慢慢地把身体倾向右边,左手离地,抬起,虽然时间不常,才几秒钟,那就很了不得了。刚想叫好,发现有些不对,平时抢先叫好的看热闹的人哪去了?耶,都远远的在院子那头围着喊。过去一看,是狗蛋在倒立行走,就那种膝盖弯曲小腿晃荡的玩意。问题是看热闹的狗卵不懂一只,还拍拍他,说看人家,已经走了五分钟了,你们行吗?你们练的那叫什么?呆若木鸡功?

真正的问题是这小狼崽确实出息得可以,不是说倒立行走,而是敢寒冬腊月光着膀子玩,身上的栗子肌肉一串一串的,敢情是躲在家里死练啊?狗蛋一个后手翻站起来,照样深仇大恨目中无人地走出人群。擦过身边,他还真不敢碰,这么一个短胳膊短腿短身材,光着膀子鼓着一串一串栗子肌肉的,你碰碰看?

以后,院里就常能看见狗蛋倒立行走了。

不分白天黑夜,随时随地狗蛋都可能翻起来头冲地脚朝天行走。

弟弟说狗蛋在学校走廊上也这么行走。

说狗蛋不倒立脑子会贫血缺氧,昏过去把老师吓一大跳。

见多了,大人小孩也习惯了隔着他的裤裆对话。那谁,吃了吗?早吃了。手里拿着啥好东西,往上提提我看看。喏,哟,看酸水洒了谁的上衣,啊不裤衩。

酸水,醋,大人自嘲,山东人进上海,说不来醋说酸水。

说真的,他现在使劲回想,已经想不起狗蛋正常站立是什么样了,就是捏过狗蛋槽头肉的拇指和食指,有点滑溜溜油腻腻的感觉。

去年冬天,有天晚上他经过老房子,就那什么路上的铁路宿舍,信马由缰地进去转了转。很大的院子觉得变小了,一片空地而已。月光下,有个影子在向他靠近,人不人鬼不鬼的,形状可怖。

不用说了,是倒立行走的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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