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主笔陈默
见到玉红时,他才从非洲旅行归国不久。
7月27日下午,走进《核财经》办公室的玉红是一个长着娃娃脸、个子不高、皮肤微黑的80后青年。他穿着极其简单随意,一件不超过百元的T恤、一条几十元的“优衣库”短裤,脚下一双白色皮拖鞋,浑身上下看不出其已财务自由,并在过去两年缴纳了逾8000万人民币的个税。
他神情轻松,亦很难令人想象此前一个月他一直陷于媒体以及“韭菜”们火力十足的批评中。
“对我个人生活没什么影响。”落座之后,玉红轻松地说道。
2018年,玉红是区块链行业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他因春节后发起“3点钟区块链群”而声名鹊起,几个月后又因发起带有鲜明营销色彩的“3点钟&XMX全球社群联盟”以及XMX随后破发而跌下神坛。活在媒体上、社群里与“韭菜”口中的玉红是极端分裂的个体:既是“币圈大佬”、“区块链布道者”,也是“区块链教父”、“割韭菜的小能手”。这又与现实中言辞坦诚的他,构成了一种认知上的反差。
XMX是泛娱乐产业公链项目XMAX的内置代币,玉红是项目孵化者。在他的朋友兼投资方Dfund创始人赵东及泛城资本创始人陈伟星眼里,玉红是个社群运营高手,但对区块链与项目的理解并不成熟。赵东一直说XMX是空气币,“现在还是”。
2008年起就与玉红共事的张颖说,进入区块链领域后他们遭遇的各种声音,是其做互联网创业十余年从未遇到过的。而在一位同样从互联网创业者转型而来的80后区块链创业者眼里,玉红的大起大落有规律可寻,它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批早期互联网创业者的共同问题。大步迈入区块链行业后,这批创业者事实上并未准备好,以为还是原来的那种环境。
“身份混淆、角色错位。”玉红承认自己犯过两次错误,“思维惯性,我到现在还没适应过来。”
从《红色警戒》走来的页游圈大佬
斯坦福大学早期“比特币党人”中,大多数人有辍学或退学创业的经历。玉红不是美国顶尖学府里的那类精英,他就读的江苏技术师范学院始建于1984年,只是一所省属二本院校。但对出身贫寒的农家子弟玉红来说,这仍是一个跳出农门的好机会。即便如此,他依然在读大二时大胆做了退学的决定。
1980年,玉红出生在四川南充的乡下。9岁那年,他迁居父亲打工地江苏常州,在那儿上学成长。喜欢玩游戏的他,就读重点高中江苏武进高级中学时经常翻墙出去玩《红色警戒》,谁也料不到,游戏成为他长大后的职业。
玉红说自己一直是个创业者。2000年退学那年,他和大学老师共同创办了一家互联网广告服务公司,当时每月最高能挣500万元。相比之下,他父亲数百元的月收入简直不值一提。骤增的财富立刻改变了整个家庭的命运,最直接的结果是他父亲不再工作。
玉红进入页游行业是在8年后,那时他已北漂三年。其前同事、现助理陈宁远认为,玉红创办的趣游科技公司开创了一个时代,因为在它之前,游戏公司只注重研发,很少提供运营、发行与推广服务。
而趣游无疑是成功的。玉红说,趣游以10万元起步,2010年初实现了月流水过亿元,是页游行业排名前列的公司,一度是行业第一。搜狐畅游与趣游都是北京石景山区政府的纳税大户,但玉红笑称,因为他是80后,那时包括中央局委员刘延东在内的领导视察时更喜欢去趣游。
有媒体称玉红为“革命家”,张颖则以自带创新基因来形容玉红。她不假思索地向《核财经》列出玉红的几项创新,如第一个做原创3D技术,第一个开发自己的引擎使手游与PC游戏互通。
但玉红自谓五流的互联网创业者。在他的定义里,五流创业者拥有的公司规模在10亿人民币左右。巧合的是,2014年趣游赴美上市夭折后被奇虎360收购,收购价恰为10亿人民币。
在玉红过去18年的互联网创业生涯中,趣游是其中最成功也坚持时间最久的。此前与此后,他的众多创业与投资项目都极其短暂。玉红解释说这不是赛道选择不对,而与其性格相关。但就卖掉趣游而言,他承认自己认知出了问题。
玉红说,那时他没有察觉到外部大环境的变化,因此在国内资本市场即将火热的时刻忽略了A股市场。在他卖掉趣游的时候,一些游戏公司借壳A股上市。
玉红自嘲是古典互联网的失败者。相比几次失败的创业,他更大的遗憾是错过了很多机会。“2000年至今,你只要在任何时间点选对一个方向,只做一件事情,都是10亿美元以上的公司。我自己没亲手做过10亿美元的公司。”他说道。10亿美元的公司,根据其定义属于四流的互联网创业者。
不过,玉红作为页游圈大佬的地位,未因趣游与天神娱乐等公司的易手而动摇。赵东称,玉红设想打造泛娱乐产业公链XMAX项目,与其在游戏行业积累的资源与人脉有关。
2018年为玉红打开区块链大门的陈伟星与现XMAX首席执行官成也,也就在那个阶段与玉红相识。2009年,玉红是陈伟星开发的《魔力学堂》游戏的最大代理商;成也则是一家与玉红关系紧密的游戏公司的投资人。
跑进区块链的社群运营能手
与2008年进入游戏行业一样,2018年“allin”区块链对玉红来说也是无意之举。
玉红触链的故事如今广为人知:春节假期前半个月,玉红知道陈伟星到了北京,便主动打电话约饭局。令玉红惊讶的是,当时在座的有近10名区块链创业者,陈伟星跟他们聊天,结束后给数个项目投了钱。
“就像撒钱一样。我都不能理解,有些人从我的标准来看不太符合创业条件,没带过团队、情商不够,商业逻辑也不是特别清晰。”他回忆。
玉红于是好奇地问什么是区块链,但被陈伟星一句“懒得与你说,自己去看我的朋友圈”打发。玉红说,他内心是个要强的人,回去后便开始了解区块链,又不停找人聊天,仍然似懂非懂。四季酒店的酒吧那时是游戏圈的一个聚会地点,2月10日晚,玉红与一帮朋友边喝香槟边聊区块链,至次日凌晨两点半依旧亢奋又不愿回家,便临时起意拉群继续讨论,取名为“3点钟区块链”。
他解释,“3点钟群”的初心是让小白了解技术,方便朋友间的交流。春节期间,他们组织多人轮值当群主,主讲区块链技术、见解、投资等。
当时“3点钟群”大佬云集,既有元道、帅初、陈伟星、赵东、蔡文胜、V神等区块链圈大佬,也有汪峰、佟丽娅等演艺界明星。而这个横空出世的社群在一夜间刷屏并传遍全球,其后又“分叉”出成百上千个区块链群,甚至出现假群,远远出乎玉红等人的意料。
2月21日凌晨3点38分,玉红在朋友圈转发一篇题为《真真假假的3点钟社群,到底孰真孰假?》的文章后感慨道:“怎么突然就火了,现在还是懵逼的。”
在玉红看来,“3点钟群”走红纯属运气,“那个时间点卖的就是焦虑,就是不得不进去。”
诸多业内人士认为,在增进民众与社会对区块链的了解上,“3点钟区块链群”功不可没、意义重大。而它也造就了包括玉红本人以及陈伟星在内的一批明星人物。
成为“网红”后的玉红特别忙碌。陈宁远回忆,玉红最忙时的行程安排是一天内赶赴深圳、上海与杭州三地;晨泳变成他唯一能坚持的健身手段。玉红说,有段时间妻子对他意见特别大,而他陪小孩的时间从周日一整天改成了两三小时。除了自费出差与人交流区块链见解,他的身影频繁出现在多种名目的区块链论坛、“3点钟”区块链峰会上。
担任趣游公司董事长兼CEO时,玉红曾自称“首席用户体验运营官”。赵东与陈伟星也都向《核财经》评价玉红“比较能做社群运营”。而“3点钟群”及线下活动,恰恰发挥了他的长处。
甚至玉红对区块链的认识,很大程度上基于其对社群运营的理解。他以小米为例,技术复制不可耻,中国人更擅长软件优化能力,重视产品体验与用户体验。他还称,区块链是“人肉共识大于机器共识”,自己的愿景是作为人肉公链,帮助更多人成为社群运营第一人。
在陈伟星看来,“这是娱乐词汇”,既然目前95%以上的信任概念是人的,相比之下玉红这种娱乐版还好一些;但玉红说,“人肉共识”一词虽然相对激烈,但他经过了认真思考。
“社群是自由平等的关系,你得知道每个人叫什么、特点是什么、擅长什么、他的性格什么样,然后私下见个面,在有情感基础上给出共同的目标和价值观,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社群。”玉红接着解释道,“那去见人不要挪动你的肉体吗?”
赵东委婉地表示,“人肉共识”从某个角度来理解的话没有大问题,因为共识本来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共识;但玉红对区块链的理解比较有限,没有提升到哲学的高度。
XMAX首席执行官成也则直言太接“地气”。7月28日,他引用巴菲特的三种逻辑说,玉红的逻辑属于第三种——看不懂。
急性子的角色错位
“3点钟群”为玉红带来了高声望;然而四处跑会的他并未意识到,隐患早已埋下。
其实早在建群前,对区块链懵懵懂懂的玉红在看了元道几篇谈公链原理的文章后便产生了打造泛娱乐产业公链的想法,“区块链没有所谓的先知,只有先行。谁先行动最重要,风口在这。”
“18年来,我一直没有做出一个自己内心认可和有成就感的项目。所以每天都处于一种很焦虑的状态。”玉红此前接受媒体访谈时说。
“我是个急性子。”玉红向《核财经》多次强调,“急性子容易犯错。”
赵东回忆,春节期间通过“3点钟区块链群”认识玉红后不久,玉红便跑到香港去找他,“主要提他的各种想法,好多想法不成熟,想做的事非常发散。之前说的是泛娱乐公链,我们不知道想说啥,后来往游戏方向聚焦了一些,但到现在还是不够理想。”
陈伟星是XMAX项目最早一批投资人之一,在没有白皮书等资料的情况下冲着玉红投了XMX,“老玉还是能干事的。”但陈伟星说,最终他想帮忙还没帮上。他曾建议慢慢开发,把事做扎实了再上币,但玉红太过着急。
从2018年4月玉红带着成也拜访一些投资人并基本敲定投资,到5月在纽约共识大会上正式签订投资协议,再到成也决定6月7日在火币全球首发上线,XMAX历时不过两三个月。虽然在陈宁远看来,相比2017年“9·4”前区块链项目上线的速度,XMAX已经很慢,但在此期间XMAX暴露出白皮书前后版本不一致、代码被疑抄袭EOS等问题,以及上线前后不断被“黑”、被强上新加坡一家小交易所乃至不久后币价破发,如赵东所言,某种程度上说明“项目本身不够硬”。
“但关键原因在他自己。”赵东说。
玉红说,非洲之行的最大收获是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两次错误:一是5月28日在贵阳2018国家数博会区块链应用高峰论坛上,从未公开批评一个人或项目的他脱口称EOS是史上最大的空气币与币。尽管EOS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他没有意识到作为“3点钟区块链群”发起人,他的话会因他是公众人物而变得重要,“那种鲜明的观点,会让社群分裂。”
第二次错误直接导致玉红信誉扫地。XMX上线火币前夕,玉红频频为项目站台。6月3日夜,玉红仿照“三点钟社群”模式发起了“三点钟&XMX全球社群联盟”,号称要做一场“伟大的区块链社区社群实验”,在陈伟星、赵东、虫哥等区块链大佬加持下,短短数日动员拉起了千余个500人微信群。统一旗号、统一的夸张式宣传,引发了被强拉入群者的反感情绪。加之不久后XMX价格暴涨后破发,更是激起强烈反弹。
玉红承认,他又一次未能体认到自己身份的转变,导致角色错位——“3点钟社群”有公益性质,身为发起人他有一定公共性;而XMX微信群有商业目的和功利性,两个群存在价值观冲突。
玉红事后反思,当他急着以“三点钟群”发起人的公共身份冲出来为XMAX项目拉群时,这一角色不符合公众定位,他的言论、做法会被无限放大,而反感亦随之无限放大。
除了身份混淆,玉红说还有思维惯性的问题,“我到现在还没适应过来,怎么与人沟通。”
将慢慢淡出公众视野
“XMAX项目表象与内象完全不一样。玉红是表象,内象是我。”7月28日,成也说。
玉红则直言不讳,“3点钟社群”中的那个玉红人设崩塌,未对其个人生活造成影响,但确实给XMAX项目带来了困扰。反思过后,他说上半年到处跑会、四处见人,其实不太符合自己的初心。所谓初心,就是要找到符合自己当下社会状态的一个定位。
“比如10年前我就想做一个好的产品、好的公司;我现在的这个状态,我觉得可以去连接更多的人,帮助更多的人做到这一点。”玉红说,就XMAX项目而言,是帮助企业或团队构建自己的数字王国。
玉红称他要慢慢淡出公众视野。踏踏实实做产品,如今对他而言无比重要,“产品没做,天天营销那都是负数,不会带来任何增量。”他这般告诉《核财经》。
他也重新定义了自己与成也的角色。“决策交给成也去做,我就提意见、提战略,帮忙理清组织架构。帮助XMAX团队完成从零到一的过程,这是我擅长的。”
Dfund是XMAX项目的前三大投资者之一,创始人赵东曾表态XMX是空气币,现在仍然坚持这一说法。“虽然项目在改进,但想法还需要提炼,项目风险较高,在它做出重大突破前不建议一般人去炒。”但他依然表示了对玉红的支持:“我觉得可以给他一些时间,玉红人品还是靠得住。”
“玉红比较’厚’,但不黑。他更容易被嘲笑,本身没有做什么恶事。”陈伟星也说,“有些操作容易让人误解,关键是怎样把事干好。”
在玉红看来,“3点钟群”的玉红人设崩塌,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解脱。他说,不想做一个那么完美的人,天天演着符合别人的预期,这人生太累。“现在反而是利于我做这个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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