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27和7523
在《唐伯虎点秋香》的世界里,9527只是一个家奴。
但在某个赛博世界,9527却等于34万美元。
下面这个头像,带着瓜皮帽抽着烟的家伙,就是全世界最火的NFT项目——Cryptopunks——里面,1w个头像中的9527号。
如果你肯掏这么多钱,下一秒这个头像就是你的,怎么样,很划算吧?
什么,你觉得很扯淡?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个头像背后的稀有属性。
你看到他嘴里那根烟了咩?1w人里只有961个人有这个属性。你看到他的小帽帽了咩?只有419个人有这个属性。你看到他那一抹性感的小胡子了吗?仔细看,就是嘴上面灰色的那一条,只有288个人有这个属性哦~~
哦,即使这样你也不心动么。。。
没关系,你不心动,有人心动。
就在2021年6月10日,全球知名的苏富比拍卖行就拍卖了它的“兄弟”,Cryptopunks第7523号。
因为1w个头像里,长着外星人脸的,只有9个,而他恰好也是175个戴口罩的人之一。
一个有趣的细节是:虽然口罩是现今世界的绝佳隐喻,但在六年前Cryptopunks这1w个头像诞生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新冠病疫情。
所以,7523号最初的主人,曾经在2017年以便宜的价格倒了一手,辗转到了这次拍卖会的卖家Sillytuna手里。
四年时间,7523已经变成了“新冠外星人头像”,价格翻了7000多倍,看上去是个比买房更好的主意。
这就是Sillytuna的推特,拍卖两天以后,他还在抱怨自己没有新鞋穿。。。这条推特本身也很朋克。
可能已经有浅友不耐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你说话的功夫,已经够我把图片下载下来,给头像P成既戴口罩又抽烟的样子,然后换成我的微信头像了。。。
我为什么要花1000w美元来买这张狗屁图片?
“NFT凭什么值钱”的问题,相信已经有无数人解释过了。
但我想从“精神源流”的角度,给你串讲一个有趣的故事。
安迪·沃霍尔
在未来,每个人都会出名15分钟。1968年,这行铅字出现在斯德哥尔摩现代美术馆宣传页上。
那一年,没有互联网,没有苹果手机,没有抖音,没有比特币,没有Telegram。
但塑造如今世界的那个核心脚本,已经全然出现。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波普艺术教皇”,安迪·沃霍尔。
《Campbell’sSoupCans》1962
《FlavorMarilyns》1962
无论画的是什么,安迪·沃霍尔几乎都在背后隐藏了一个数学逻辑,那就是:重复的主体随机变量。
注意!虽然人类的艺术创作本来就包含“重复”这个因素,但大多是“主题重复”。比如中世纪画家很多人都画耶稣和圣母,小学生在学校里都各自画“房树人”,但安迪·沃霍尔的重复是非常直白的“形象重复”。
形象重复对人的审美能力要求非常低,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第一次看到那幅玛丽莲·梦露,也能一眼识破玄机并且感受其中的韵律。
这是一种只有机器才能制造出来的重复。
安迪·沃霍尔的画能卖到和梵高一样贵,我觉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它精准地抓住了工业时代最普遍的大众精神状态。
工业时代的大众是啥状态呢?
我给你说一段安迪·沃霍尔的原话,你体会一下:
你知道总统喝可口可乐,伊丽莎白·泰勒喝可口可乐,你想了想,你也可以喝可口可乐。
可乐就是可乐,你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比街角那个流浪汉喝的更好的可乐。所有的可乐都是一样的,伊丽莎白·泰勒知道,总统知道,流浪汉知道,你也知道。
你把可口可乐换成“苹果手机”、“抖音”,把伊丽莎白·泰勒换成迪丽热巴,这个陈述依然成立。
那个富家千金披绫罗,穷人丫头穿补丁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哪怕是三和大神也能花10块钱买一条干净的裤子。
安迪·沃霍尔曾经面对镜头,用四分多钟吃了一个汉堡。这成为了一场对工业时代的绝佳隐喻。
但这对于天性爱追求“不平等”的人类来说,也许并非好事。
注意,重点来了!到现在为止,我一共引用了两句安迪·沃霍尔的话,而这两句话看上去是自相矛盾的:
如果这个时代,大家不论贫富贵贱,都在喝可乐,吃麦当劳,用苹果手机,刷抖音,就像画里并排站立的罐头,那么,什么才能让你变得与众不同,让你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众人目光,哪怕只有15分钟呢?
恐怕诀窍就在那个微小的“变量”上。
在工业生产的环境下,人为控制变量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限量生产”。
同学都穿AJ的鞋,但你们的是普通款,我的是全球限量500双。那么,当我们在班上相遇,你们的注意力就必然被我“踩在脚下”。于是,我拥有了“出名的15分钟”。
虽然我俩在法律上是平等的,但我身上的某个变量比你的变量更稀缺,我就人为制造出了不平等。
这招屡试不爽,从安迪·沃霍尔指出这一点,到现在半个世纪过去了,人们仍然乐在其中。
而且愈演愈烈。
安迪·沃霍尔首次登上《TIME》杂志,1962年5月11日。
他画的漫画名叫《男孩俱乐部》,里面的主角是四个慵懒无所事事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长着青蛙头,满脸睿智,它叫佩佩。
佩佩的形象来自于马特的表哥大卫。
当年大卫就是这样脱裤子撒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年少的马特站在厕所门外目睹了这一切,惊为天人。他心里突然流过一种“卧槽,为什么很爽”的感觉。。。
于是在后来的漫画故事里,他就以表哥为原型,让佩佩说出了那句话:Feelsgoodman!
很快,《男孩俱乐部》的故事在网上一炮而红。
但接下来的故事,就开始出乎马特的意料。
有人在网上发自己的健身打卡照,配上文字“Feelsgoodman”,然后有人做了各种表情包,也配了“Feelsgoodman”。
甚至有沙雕主播编了一首《Feelsgood之歌》。
渐渐人们发现,佩佩这个青蛙,屌丝的长相,路人的气质,一无所长但游戏人间的性格,恰像是屏幕暗下来那一瞬间,里面反射的自己。
一眨眼的功夫,人们开始给佩佩穿上各种衣服,变成各种职业,然后是各种崩坏的表情,极端的情绪。
当然,现在我们知道,这就是一个标准的梗图流行过程。
如果询问坐在一边的“顾问”,安迪·沃霍尔先生,他一定会挑挑眉毛——这没啥新鲜的,仍然是在重复的主体上叠加变量。
于是,你可以这样理解:
虽然安迪·沃霍尔早在1987年就已去世,但互联网的存在,让无数无名创作者组成了一个“分布式的安迪·沃霍尔”。
这个安迪·沃霍尔更加坚韧,甚至是永生的。
大家遇到有意思的梗图都会保存,然后找到合适的机会自己用。
存下一张图,只需点两下鼠标,这比你去麦当劳点一个汉堡,上网买一双袜子还简单。
背后的事实是:互联网时代,复制一个东西的成本比工业时代更低,低到几乎为零。
这就导致了一个严重问题:一张图,你也用,我也用。用的人越多,它就越烂大街,迅速贬值。
这让梗图的作者觉得不舒服——因为图火了,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
也让最早用这张梗图的人觉得没意思——因为他发现了金矿,但他们自己也没出名。
那,这么说的话。。。有没有可能让一个梗图也具有稀缺性?像AJ鞋一样,人为赋予它稀缺性也好。
大聪明们决定试一试。
很快,就有佩佩梗图的作者为了防止被“盗图”,在图片上加了大水印:“稀有佩佩,不许保存”。
这种“稀有佩佩”被发在了/r9k/板块里。
多说一句,/r9k/本来就是4chan里鼓励原创的板块,它的规矩是这样的:在这里,你必须发原创的东西。但凡有人在这里发过一句话,你再重复说一次,就会被禁言一段时间作为惩罚。
Blur:平台链接已新增支持NFT预览功能:金色财经报道,NFT市场Blur在官推宣布其平台已新增一个重要更新,目前其平台上的链接将支持显示相关NFT集合或个人NFT的预览。另据Dune Analytics数据显示,当前Blur平台交易总额已达到约20.9.6万枚ETH,交易总量接近350万笔。[2023/3/30 13:34:26]
系统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不是原创的呢?
你看这个板块的名字,r9k,其实就是“机器人去重脚本”Robot9000的缩写。
和他著名的火柴人漫画
说回“稀有佩佩”。
/r9k/板块的胡逼网友立刻觉得,对啊,知识产权得保护啊!于是,大家纷纷支持稀有佩佩的作者不要再把原图发上来了,想用稀有佩佩装逼,得花钱买。
我得提醒你注意:这个时候,佩佩已经和它的原创者马特完全无关了。马特可以喜欢网友创造的佩佩,也可以不喜欢,但因为马特不混4chan,所以没人在乎他的意见。
4chan是一个封闭宇宙——宇宙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影响宇宙之内的历史。
很快,二手网站ebay上就有作者开始卖自己的佩佩,稀有的,不带水印的。
而且还真有人买,因为买了就是4chan上最靓的崽。。。
那时候,有一个轰动事件。
有人打包了1200个稀有佩佩在ebay上拍卖,价格最终被哄抬到了5w美元。
狗屁图片,就这样和钱扯上了关系。
而且大家都觉得有理有据,起码4chan网友深信不疑。
钱包。
那天,在Counterparty的Telegram群里,突然有人甩进来一张扑克牌一样的玩意儿,上面画着一个中本聪模样的稀有佩佩。
那哥们说:我做了一整副牌,都是稀有的佩佩,我正在网上卖,将来这副牌怎么着也得值几百万刀吧?
胡逼网友们纷纷附和:这太牛逼了,我想买。
然后,人们开始出价:1块一张,5块一张,10块一张。然后大家就纷纷滚去下单了。。。
鲁尼举着手机,楞了半天。
“那一瞬间,我都想自己去画稀有佩佩了。。。”他回忆。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比画佩佩更牛逼的主意——做一个能交易稀有佩佩的平台,顺便用自己的传统艺能做一套能存储稀有佩佩的“钱包系统”。
乔·鲁尼
可是,这些佩佩即使做得再像纸牌,也毕竟只是图片,图片是可以被复制的。
那怎么让所有的人都认可某个人拥有对一张图片的所有权呢?
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巧妙的方法——利用比特币的记账系统。
比特币的记账系统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分布式账本,同一笔账目由全世界成千上万的节点来共同记录。也就是说,只要你有自己钱包的密码,里面的币,无论有多少,就肯定是你的,所有人都得认。
这样一来,就使得“做假账”成为了不可能。
我试了试,刚进网站,它就给我建立了一个钱包
而这个特性,被鲁尼用来做了“稀有佩佩钱包”。
简单来说,它的原理是这样的:
一张稀有佩佩卡绑定一个比特币钱包,只有它的主人拥有这个钱包的密码。如果你想把佩佩转移给另一个人,只需要把密码给他。
这种交易模式,竟然成立了。
而且,鲁尼做了一个有意思的设定:一个创作者要想给网站提交一张佩佩卡,必须向一个空地址发送一定的比特币,也就是说,等于把这些币烧掉了——鲁尼拿不到这些钱,别人也拿不到。
为啥要浪费钱呢?
这个道理,就像你加入黑帮时,得先拿一个人头做投名状。被杀的那个人躺不躺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个“准入门槛”,防止有人打开画图软件,五秒钟画一个水货佩佩就拿来卖。
这个设定意义重大。
很快,就有很多创意不错画工精良的佩佩被挂上平台,一看就是出自有一定艺术修养的人——创作者开始认真对待这件事儿了。
再后来,网站后来还发展出了O2O模式——你买一张电子卡,我就送一张纸质卡。
但所有买家都知道:纸质卡其实一文不值,值钱的是那个存证在网上的图片。
故事讲到这,一切虽然看起来胡逼,但大家的动机只是有趣、赚钱和自由表达,总体上是善良的。
但自由主义就是这样,当无数自由叠加在一起,就会沉重到压垮地平线。
希拉里和特朗普
自由主义者在各个方面都是自由的,从4chan的留言上就能看出,他们大多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歧视女性,歧视黑人,自我中心。
4chan里一些用户喜欢把自己称为“NEET”,也就是没上过学,没工作,没技能的三无人员。
你懂的,这类人是“键盘侠”的主力队伍。
4chan上专门有一个板块叫“不正确”,里面充满白人至上的言论。在他们眼里,黑人没爹只会抢劫,亚洲人抠门又邪恶,恨不得搞一堵墙把其他人都隔绝在漂亮国之外。
反正是匿名社区,不会暴露自己,也没有人因此惹上麻烦。
久而久之,这片潮湿的土壤孕育了一种蠕虫一般的右翼网络思潮,这就是另类右翼。
2016年,正好赶上美国大选。另类右翼一看,特朗普的竞选口号就是在边界建一堵墙,这妥妥的是自己人啊,特朗普没准儿还是潜水的4chan网友呢!
于是,另类右翼们把佩佩做成了特朗普的样子,鼓励大家把票投给特朗普。
无辜的佩佩突然就从表情包变成了一种符号。
故事的高潮,发生在2016年8月25日,希拉里竞选演讲的现场,她正在认真批判右翼思潮,人群中,却有一个声音大声喊出了:佩佩!
这个大多数人不明就里的一嗓子,被另类右翼视为战歌。
那之后,莫名其妙出现的佩佩表情包,就变得越来越恐怖。
有人把佩佩变成3K党,有人把纳粹的标志贴到佩佩身上,有人让佩佩举起十字军东征的旗帜。
甚至有人从古埃及的石画上找到了一个名叫“凯克”的蛙头人身像,然后说这TM就是古埃及人给我们的天启,我们的神就是凯克。
4chan上随即有人认真起哄:我们这群人应该考虑找一个厉害的律师,帮助我们建立一个“自由”的白人国度——凯克斯坦。
最抓狂的,就是佩佩的作者马特。
你想想看,本来佩佩就是一个把裤子拉下来撒尿的精神小伙儿,现在却被利用变成了仇恨的狂魔。
他忍无可忍,决定起诉这些公开把佩佩和扯上关系的人。
但这无济于事。
后来,他只能亲自出来给佩佩的故事写续集——佩佩因为种族歧视而死,大家为他举行了葬礼。
但这仍然无济于事。
因为从佩佩登上互联网的那一天,它就已经被“分布式安迪沃霍尔”抓在手上,甚至没有一个单独的人能够决定佩佩的走向。
有人觉得佩佩成功,有人觉得佩佩失败,它的人设被各色油漆涂抹,变得无比复杂。
但在区块链领域,佩佩无疑成了一个光芒四射的“先行者”,它探明了区块链艺术品的“安全区”和“雷区”。
沃特金森和霍尔
2017年春天,鲁尼还在打理他蒸蒸日上的“稀有佩佩”网站。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网线对面,有另一个技术宅正在和他隔空对望。
这哥们就是霍尔。
霍尔和他的好基友沃特金森都毕业于多伦多大学计算机系,1999年,他们来到纽约,成为纽飘。他俩都喜欢用计算机搞一些幺蛾子的事情,臭味相投,于是组成了一个幺蛾子组合——幼虫实验室。
右边是霍尔,左边是沃特金森。
2017年的时候,他们生成头像的艺能已经炉火纯青,选取了一个朋克的主题,做出了一个“头像生成引擎”。
正好这对基友在聊天的时候,聊到沃特金森的小侄女正在疯狂收集洋娃娃,他俩于是想起,自己小时候不也收藏棒球卡还有万智牌么。
看来,收藏癖真是全人类穿越时间和空间的共同特质啊。。。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限量生产出一些头像,比如生产1w个,然后让大家收藏呢?”霍尔说。
于是,他才上网搜集信息,看到了稀有佩佩网站。
但稀有佩佩有个问题:它使用的是比特币网络。而比特币网络在设计的时候,只能用于比特币记账,记不了别的东西。所以鲁尼在设计的时候,只能在比特币账本上外挂一个“佩佩钱包”。
但“佩佩钱包”四舍五入又是受鲁尼控制的,不太公开透明。
有没有一种网络,既公开透明,又能记录更复杂的账本呢?
他俩立刻想到了当时刚开始火爆的以太坊链。
但在以太坊上,我可以创造出一种奇怪的美元,就像是在每一张百元美钞上都画了不同的画,这样大家拿到的美钞就不是同质化的。比如我的100美元上画了黄皮电耗子,你的100元美钞上画了蒜头王八。
这时候,我要用皮卡丘100美元换你的可达鸭100美元,你就要考虑一下了,你可能更喜欢蒜头王八,不喜欢电耗子,那么你就不一定愿意换。
这个“非同质化代币”,简称就叫NFT。
这样一来,整个技术流程就在幼虫实验室这两个技术宅的脑袋里跑通了。
1、他们先用“生成引擎”生成1w个精美的像素风头像,取名为Cryptopunks。
2、然后把每个头像都进行一次密码运算,浓缩成一个64位的密码。
3、把每个密码作为一个NFT,写入以太坊账本。
他们决定,把这些NFT头像免费送给大家。
你没看错,是免费的。
忙活了半天,免费送给大家,他们有啥好处呢?
其实,他们藏了一手:只送出去9000个头像,还有1000个,留在了自己手里。
然而,五天过去了,门可罗雀,只有一些零星的人来领走了几百个。。。
Cryptopunks和佩佩不一样,虽然各个都长了一张桀骜不驯的脸,但是拿出去没人认识。
我拿一个没人知道的东西出去,怎么装逼?
所有人都会这样想。
虽说是免费领,但领一次还得掏折合11美分的以太坊手续费。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只有真心觉得这些头像好看,又烧包到愿意花几毛钱的人,才会去申领这些可疑的朋克头像。
当然,即便选,他们也会先选最稀有的头像,比如“外星人”和“猿猴”,在最初五天就被领完了。
这些围观群众里,有一个身影驻足良久,他就是杰森·阿布鲁泽。
当人们的生活向线上迁徙,地位的象征也必然会随之而来。
他说。
这篇文章在6月19日发布。
24小时之内,所有剩下的头像被一扫而空。有个哥们,一个人就抢了758个头像。
安妮·布拉塞格德尔
其实,更多人在2017年还没有注意到加密朋克,但很多人都听说了“加密猫”。
加密猫是2017年10月19日上线的测试版,比加密朋克晚小半年,但加密猫显然比加密朋克更出圈。
这是因为,加密猫的创作团队DapperLab加入了很多游戏元素,比如两只猫可以混合基因,生出小猫。
如果回望历史,当时正在加密货币的牛市。
2018年初,比特币刚刚触及了当时的历史新高,而在纽约,一场“史诗级会面”也同时发生。
在1月13日举行的“稀有数字艺术节”上,Cryptopunks的创始人霍尔、Cryptokitties的产品策划马克、稀有佩佩钱包的创始人鲁尼聚在了一起。
这是一场NFT大神的会师。
在那次活动上,一个稀有佩佩被拍卖到了3.9w美元。
就是下面这个,Homerpepe。
Homer是动画片辛普森一家里的形象。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张图这么值钱,是因为它是一个“错版”,把minute写成了mintue。
这场聚会,台下坐着一位女士,手里举着她的照相机。
这不是一位普通的女士,她是佳士得拍卖行的摄影专家安妮·布拉塞格德尔。
听完这群人的演讲,她迫不及待地约了幼虫实验室的两个技术宅聊人生。
安妮的推特头像
作为一个摄影师,安妮一直被一个Bug困扰:
一个摄影师的作品,只有在死后才会值钱。因为你活着的时候,随时都会拍出新的作品。你的作品越多,就越不值钱。只有确定你死透了,收藏者才愿意为你生前作品付高价。但此时,你已经享受不到这些钱了。
看到Cryptopunks,安妮一下子顿悟了。
原来可以通过区块链的技术手段,用密码学保证一个艺术品的稀缺性:
一旦艺术品上链,就被巨大的计算力保护起来。就算是幼虫实验室的两位技术宅本人也没办法改动任何一个像素。
她赶紧指了条明路:你们的艺术品要想影响更广泛的大众,必须去画廊和拍卖行。
于是,霍尔和沃特金森开始参加艺术论坛,认识了很多画廊老板。
第一站,就是去苏黎世的一家画廊碰碰运气。
为了适应土豪们的品味,他们决定把数字艺术的展现方式“降级”成传统艺术——选了12张头像打印出来,装裱得富丽堂皇,再把对应的以太坊钱包的密码打印到一张纸上塞进信奉,用中世纪风格的蜡封好。
在开展前几天,画廊老板请沃特金森和一些金融界的土豪吃了顿饭,结果一顿饭吃下来,这12个NFT已经快卖光了。
沃特金森赶紧飞回纽约,又打印了12个新的NFT,也被一扫而空。
一切看上去都很光鲜。
但是,仅有圈外土豪们加持的数字艺术梦想,终归是一场郁金香泡沫。
这群人如火如荼地奔忙,并未来得及察觉,加密货币的寒冬已经不期而至。所有NFT的价格一落千丈,连Cryptopunks也变得无人问津。
如一场野火扫过,满眼望去只有灰烬。
不过,就在这场大火之前,美国的某个角落曾发生一件小事。
克莱尔
2017年,00后女艺术家“克莱尔”和密码专家“703先生”在网上萍水相逢。
克莱尔是网名,703先生也是网名。
但他俩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加密艺术品一定有光明的未来。
当时,703先生送了克莱尔三个Cryptopunks的头像,并且让克莱尔发誓,无论将来这三个头像有多值钱,她也不许卖。因为这种艺术品是应该放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里的。。。
703先生为啥这么大方,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送上这样的大礼呢?
因为,703先生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抢到了758个Cryptopunks头像的那个人。抢完之后,他连送带卖,散出去55个头像,还剩703个,于是才自称“703先生”。
但克莱尔显然没有703先生那么强的信念。
2018年,看到所有NFT头像的价值跌去了90%,克莱尔照照镜子,自己仍然是那个患有抑郁症的身体孱弱的落魄艺术家,连下一顿饭钱在哪都不知道。
她退了各种NFT群,没再和“703先生”说过话,买了一个二手iPad,又花10美元买了一个画图软件,开始搞一些涂鸦,试着赚点钱。
她忙于生计,根本没工夫回头看。
无人注视的灰烬之下,正悄悄生出新芽。
如果把镜头往前倒,就在克莱尔和703先生认识的2017年,一个名叫Opensea的网站悄然成立。它的创立者是亚历克斯·阿塔拉和德文·芬泽。
投资。靠着资本的力量,愣是咬牙熬过了寒冬。
直到这个时候,潦倒的克莱尔才想起来,她自己手里还有3个NFT头像。
她选了自己最喜欢的#1629,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儿,换成了推特头像。
就凭这个头像,她的推特一个月涨粉1000人。蜂拥而至的粉丝带来的不仅有人气,还有真实的购买力。
克莱尔把自己的作品放在Opensea上出售,真的有人下单,卖掉了好几幅画,赚了价值6000多美元的ETH。其中一位买家就是703先生。
一个名叫贾斯汀·阿弗萨诺的摄影师联系到了克莱尔,问她可不可以借用一下#1629头像,他有机会把这个头像放到纽约街头的电子展板上。
克莱尔赶紧答应了。
克莱尔感觉心中翻涌,她想亲眼去看一看。
从她家的小镇开车到纽约,要三天三夜。她把一个床垫塞进自己后座,发动汽车。到了晚上,她就找一家沃尔玛的停车场停好车,睡在里面,早晨去沃尔玛上个厕所,再接着开。
就这样,2021年6月5日,她终于来到了这个让人眩晕的国际大都市。
她停好车,快步走到高大的电子屏幕前,那个粉色头发、戴着黑帽子的像素女孩,就这样安坐在屏幕后面,斜眼望着世界,一言不发。
这很他妈的朋克。
克莱尔从包里翻出一张软纸片,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在旁边郑重地画了一朵小花,和她推特网名后面的花一模一样,举到面前,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她把这张图片贴到推特上,配上一句话:在车里睡了好几天才到这,值了。
在推特网友的惊诧和祝福中,她专门绕道到盛产海鲜的美国版大连——康涅狄格洲海岸,送给自己一顿丰盛的龙虾卷。
但克莱尔并未遵守她对703先生的承诺。
2021年夏天,她妈妈住院,需要手术。为了陪床,她要在医院附近租一间房,于是她卖掉了两个Cryptopunks头像,一个6.8w美元,一个1.8w美元。
她手里只剩下了#1629。
犹豫了很久,她买了一顶粉红色的假发。很难说是#1629成了她,还是她成了#1629。
NFT只是一张虚幻的图片。但在克莱尔的生命里,这张“虚幻的图片”却用奇异的方式陪伴了她的岁月。在波澜不惊的人生里,她拥有属于自己的英雄时刻。
没什么比这更真实了。
Pak
最早申领Cryptopunks的人中,还有一位叫做埃里克·卡尔德隆的人。
他是一个商人,兼业余艺术家。
在NFT大火之后,他也创办了自己的NFT网站ArtBlock。
钱已经给不了德米特里什么特别的感觉了。2022年,他决定做一件更行为艺术的事情。1月份的每一天,他都会用Ringers生成一幅作品,然后随机发送到一个以太坊钱包里。
当然,很可能这个钱包根本没人用,或者,即便有人用,它的主人也注意不到这个天上掉的馅饼。
但德米特里就想这么做,他在推特上写道:“把它看作是对出生、生命和死亡的庆祝。”
其实,这一招还有另一个人玩过。
毕加索就曾经故意把自己的画作“忘”在公交车上。
在ArtBlock上还有另外的明星艺术项目,比如安娜·卡雷拉斯的Trossets。
不过,如今来看,以上这些故事,都只能算是NFT世界里的序章。
任何一个领域,都会经历一个“先驱”让位于“大神”的历史瞬间。
这片幽蓝的深海里,真正的鲸鱼开始慢慢浮现。
2021年3月11日,佳士得拍卖行拍出了一个NFT,这就是插画艺术家Beeple的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
和其他电子算法生成的艺术品不同,Beeple算是劳模了,他从2007年五一劳动节那天,就开始坚持每天画一幅画,到了2021年,终于凑够了5000幅作品。
他把这5000幅画拼成一幅。
这幅画卖出了6930万美元。
Everydays:theFirst5000Days
这个数字妥妥打破了NFT历史上最贵作品的历史记录。而且,既然说了是“前5000天”,那后面肯定还有“中5000天”、“后5000天”之类,那大概是2035年左右的事情了。
但真正可怕的是,Beeple创造的纪录甚至没有保持一年。
2021年12月2日,互联网的一个神秘角落,开始了一场为期48小时的售卖。
卖的东西,名叫mass。
在这48小时内,你可以随便买多少,但过了截止时间,世界上就只有这么多mass了。
而根据每个人拥有的mass数量,区块链上的系统会实时给你生成一块物质,这就是你的NFT。
mass越多,你的物质就越大。
有趣的玩法在于,mass可以交易。如果你有10个mass,我有20个,我把你的买来,我就有了30个,与此同时,我的NFT也就变大了。
那场拍卖,一共有28983个买家买下了mass,总金额折合9180美元。
这个数字意义重大,不仅因为它再次刷新了NFT的最高价格,而且还创造了另一个历史记录:在世的艺术家公开拍卖艺术品的最高价。
之前的最高纪录是9110万美元,由杰夫·昆斯1986年的雕塑“兔子”在2019年创造。
但他的创造力却是被公认的。
早在2021年3月,初出茅庐的Pak就被苏富比拍卖行注意到,他的两幅作品《像素》(ThePixel)、《转变》(TheSwitch),分别拍出了136w美元和140w美元。
这不是一张没有加载出来的图片,这就是《ThePixel》。
2021年9月30日,他开发出了第一款社会实验游戏《失落的诗人》。
游戏中,65536个AI生成的诗人头像总计卖出了7000万美元。
这个网站目前只有一个首页,而它背后显然隐藏着Pak并未透露的TheMerge更深层的玩法。而从这里看,那场拍卖似乎只是一个更宏大的项目的开端。
由此,Pak逐渐封神,他被称为“NFT世界里的中本聪”。
Pak在推特上有33w粉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人的关注并不是盲目的,因为正如Pak所说,他想证明NFT远远不是一张jpeg图片。
这是截止2022年2月,NFT世界里成交价格最高的10个作品列表。
至少,TheMerge已经证明了,NFT可以依靠程序、代码和哲学设计,创造出比传统艺术更广阔的可能性,触达到传统艺术无法触及的灵魂点位。
在TheMerge所登陆的NFT网站NiftyGateway底部,写着这样一句话:
我们不会停歇,直到有10亿人收藏NFT。
反叛者们
很多人激烈地质疑NFT究竟是不是艺术。
就像当年,人们质疑安迪·沃霍尔画的罐头是不是艺术一样。
质疑者的理由就是:这些作品并不具有传统意义上的“美感”。
但是请注意,人类艺术的最高峰,从来不是靠纯粹的“美感”达成,而是靠它们身上所承载的批判性和质疑精神。
《蒙娜丽莎》之所以璀璨,是因为她用一双属于人类的温柔眼睛,藐视了中世纪的千年黑暗。
《星夜》之所以永恒,是因为怒放的枝条直抵苍穹背后,是一个手握画笔,试图凝聚勇气冲破苦难的灵魂。
当艺术开始向权力谄媚,它才不再是艺术。
由此来看,青蛙佩佩们纵然渺小,密码朋克的头像们虽然简陋,但他们却以一种分布式的方式,对时代进行观察,并试着与时代进行互动。
不爽的时候,他们也会毫不顾忌地对时代竖起中指——一根分布式的,不可追溯的,被技术保护的中指。
即便人如蝼蚁,但每个人都有回应时代的冲动,以此证明我们曾热烈或颓败地活过。
你讲过的每一个笑话,你发过的每一个表情,都是你生命的呈堂证供。人人都希望自己的生命存证与众不同,就像并排的罐头瓶里最出挑的那个。
于是,藉由代码,人们区隔出了一个个小宇宙,在这些宇宙里,梦想以NFT的形式标价,任君采撷。
至少在自己的小宇宙里,你我都有机会做15分钟的英雄梦。
这恐怕是机器如山堆垒、代码如潮奔涌的时代,能馈赠给它的子民们最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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